郑钦文：一位中国天才网球少女的商业化路

在网球赛季暂时离开中国的这三年，中国网球的声量却在逐渐变大，其中最响亮的名字是郑钦文。

从湖北十堰这座小城出发，郑钦文大步流星，以“火箭少女”之姿勇夺2022赛季WTA年度最佳新人。不仅如此，在过去的大半个赛季里，整个网坛都在讨论“郑钦文”这个名字，她如今所拥有的世界排名、商业价值，以及在传统及社交媒体上的曝光量，已经是一位主流新生代女子网球运动员的标配。

尽管这个赛季以来，郑钦文受伤病、教练团队调整等影响，还没有打出持续上扬的势头，但网球就是这样，即便你刚站上巅峰，也永远不知道下一场比赛会发生什么。无论是年少得志、一骑绝尘，还是浮浮沉沉、终成正果，每个人都有机会被全世界看见，每一次过程和结局同样重要，而这恰恰就是网球这项运动拥有超高商业价值的重要原因。

我们对于郑钦文的期待不仅仅在于竞技成绩本身，还在于她的商业价值如何得到与之相匹配的开发、变现和增值。毕竟在网球这样一个高度职业化、高投入、高成本的项目里，每一位有能力的球员都希望获得尽可能多的回报，不仅贯穿整个职业生涯，还包括场外，甚至未来二三十年的规划。

围绕在李娜那一代球员身上关于“单飞”的讨论并没有出现在郑钦文身上，这和她11岁就跟IMG签下一纸合约有很大关系。

2013年，郑钦文在爸爸的强烈建议下，抱着“去看看自己在全球是什么水平”的心态，前往美国佛罗里达的IMG学院参加一项面向全球青少年网球选手的公开赛，在此之前，她在武汉练了两三年球，师从李娜曾经的教练余丽桥。

第一次去海外参赛，郑钦文便一鸣惊人。“当时我恰好在那里。”现任WME-IMG网球事业部副总裁的马里恩·巴尔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在场的教练们观看了全部比赛，他们都跑来跟我说，你一定要来看看，那个中国女孩真是太棒了！”

彼时李娜已接近职业生涯末期，但贵为亚洲第一位夺得大满贯单打冠军的球员，她让IMG看到了中国乃至全球那些想要在中国市场有所作为的赞助商们能为此疯狂到什么程度。而与李娜背景相似的郑钦文尽管年纪尚小，但出色的球技和出众的比赛气质让IMG愿意赌一把。

就这样，年仅11岁的郑钦文叩开了IMG的大门，和体育界那些如雷贯耳的名字一样，被这家全球最著名的体育、演艺中介、经纪和营销公司招至麾下。 

大牌经纪公司拥有的资源和经验是一般人望尘莫及的，从寻找和选择赞助商、谈判合同、管理并塑造球员品牌形象，到赛程规划、训练场地和保障，甚至为球员提供最好的专科医生，这对于一个刚刚准备踏入职业网球赛场的小女孩和她的家庭来说至关重要。

IMG的加入，让郑钦文有底气放弃更为省钱省事的体制内培养路线，走上成为职业球员的烧钱之路。但尽管如此，找学校、请教练、出国比赛，甚至后来长期在欧洲训练和比赛，大部分时候还得这个家庭自掏腰包。对于未知的未来，沉没成本巨大，但郑钦文一往无前。

13岁的时候，郑钦文拿到了耐克的球衣赞助合同。一直以来，耐克、阿迪达斯这样的大品牌对于青少年球员和职业球员的赞助策略不完全一样。对于一些青少年时期就表现出众的球员，大品牌会迅速锁定他们，然后在每一段合同即将结束的时候，重新根据球员目前的排名、战绩等指标来评估他的商业价值。即便若干年后球员一飞冲天、身价暴涨，大品牌不仅可以打“感情牌”留住球员，同时也有匹配任何报价的能力。

但对于职业球员，耐克一直以来的赞助策略都更倾向于那些顶尖选手。根据Tennisnerd.net网站的统计，截至2023年3月，在WTA排名前100位的球员中，只有20位是耐克签约的球员，其中有11人排名在前50位。

作为一家强势的大牌赞助商，耐克通常不允许签约的球员能够将自己其他赞助商的LOGO印在球衣上，但李娜首开先河，然后是大阪直美。到了现在，是郑钦文。在以巡回赛一年级生打进法网16强后没多久，郑钦文的球衣领口处，多了一个显眼的赞助商LOGO——“Ali Pay”。郑钦文的团队和蚂蚁集团都没有透露这份赞助的具体金额，但能让第三方耐克做出这样的让步，想必也是经过了多方考量。毕竟在2019年更新与郑钦文的赞助合同时，耐克并没有给出很高的评分，而现在，他们显然想要留住这位中国超新星。

对于任何品牌来说，一位球员一旦同时拥有“年轻”和“成功”，就相当于拥有了特权。2022赛季，19岁的郑钦文赢下了自己在巡回赛里前17场比赛中的14场，击败过的球员包括哈勒普、奥斯塔彭科、斯蒂芬斯、穆古鲁扎等近年来的一众大满贯冠军，她还在自己新秀赛季的四大满贯首秀中都至少晋级到了第二轮。截至目前，郑钦文依然是WTA排名前30位的球员中年龄第二小的。

在球场上不断突破的同时，郑钦文作为“Z世代”年轻人自信、直接的特质也频频为她带来话题度和场外热度。去年法网第四轮输给世界第一斯瓦泰克之后，郑钦文在赛后媒体发布会上说道：“腿伤很难，但跟肚子的疼痛根本不能比，我不能打出自己的网球，因为我的肚子太痛了。这是女生要面对的事情，第一天总是很难熬……真希望在场上我是一名男性，这样就不承受必受这一切。”如此直白的一番话让见多识广的国外媒体也颇感意外，当天就成为了外网热度话题，甚至引来了18届WTA大满贯冠军、前世界第一埃弗特等女子网坛名宿与知名球员的转发支持。

其实这场比赛本身就足够有看点，因为那个红土赛季，还没有人能从斯瓦泰克手里抢走一盘比赛，但第一次打法网、带着腿伤和例假的郑钦文一度连续挽救5个盘点做到了，震惊女子网坛。

显然没有人能够从头到尾精心地策划这一切，从场内到场外，再到社交媒体，话题的叠加效应是难以估量的，但在郑钦文这里，又似乎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天赋，没有一家赞助商会不喜欢这样的球员，因为对于想要在运动员身上花钱的品牌来说，话题度和曝光度才是终极目标。

在WTA排名前30的球员中，2002年10月出生的郑钦文是年龄第二小的球员，年龄最小的，是2004年3月出生的美国球员可可·高芙，这让她们俩如今时常被一同提起。但她们之间的渊源其实可以追溯到2018年，在那年的青少年顶级赛事橘子碗决赛中，14岁的高芙三盘击败16岁的郑钦文夺冠，同年便转入职业网坛，备受瞩目。

早几年进入职业网坛，高芙也比郑钦文更早地感受到了赞助商们对于一位年轻又有天赋的球员的渴望和追逐。据《福布斯》的估算，转职业的第一年，年仅15岁、排名两百名开外的高芙就已经能在场外赚取超过100万美元的赞助商收入了，她的经纪公司为她签下了球衣赞助商New Balance，球拍赞助商海德以及老牌意大利面品牌Barilla的代言。

有趣的是，IMG并没有抢到高芙这位商业潜力巨大的天才少女，因为罗杰·费德勒比他们先出手。费德勒离开IMG之后自己创办的经纪公司Team8 Global在高芙年仅13岁的时候就签下了她直到现在。费德勒显然是史上商业价值最高的网球运动员，甚至没有之一，他十分了解高额商业赞助对年轻球员的影响，为了让高芙保持适度的饥饿感和进取心，Team8帮她推掉了纷至沓来的各种代言邀约，直到如今高芙已经以19岁的年纪高居世界第六，她的赞助商名单里也仅仅多了微软一家。

以25位的排名结束新秀赛季的郑钦文目前拥有的赞助商数量已经与高芙持平，除了前面提到的Ali Pay，耐克、威尔胜和佳得乐都已经是一线球员级别的赞助商了，IMG对她商业价值的开发可谓用心与到位。据福布斯的估算，郑钦文如今的身价达到约200万美元，对于一个奋力崭露头角的年轻球员来说，这是一份丰厚的回报。

作为高度职业化、国际化的一项运动，网球是一个可以帮助品牌很好地触及全球观众的平台，客户画像包括“不分性别”“ 受过良好教育”“ 中产收入及以上收入”等等，颇受各个品类的头部品牌及奢侈品的喜爱。2011年李娜在罗兰·加洛斯实现历史性突破之后，IMG一口气帮她签下了13个包括劳力士、奔驰在内顶级代言，加上比赛奖金、商业活动出场费等等，让李娜以1.38亿元人民币的年度收入一举登上当年福布斯中国体育财富榜榜首，令其他项目的运动员望尘莫及。

跟李娜的大器晚成相比，郑钦文的成绩出来得更早，时机也刚好。今年秋天，中国赛季及年终总决赛将在阔别三年之后重回中国，WTA比谁都渴望在李娜的时代过去之后，下一位本土超级巨星能帮助他们在中国市场引来蜂拥而至的赞助商们。作为目前的中国一姐，郑钦文最终能否追随李娜的脚印走上运动成就与商业价值的双巅峰，其中还有很多的不确定性，也需要经验丰富的经纪团队对她更为周到细致的规划和帮助，所幸，留给她的时间还有很多。

品牌永远在追逐和造就下一个更年轻的成功者。如今郑钦文和她的经纪团队要考虑的，不仅是让她的商业价值随着比赛成绩的提升而持续增值，还要尝试着让她的商业版图尽可能地逐渐脱离当下比赛成绩的影响，换句话说，让“郑钦文”成为一个有价值的品牌，而不仅仅是个网球运动员。

年长郑钦文5岁的大阪直美也是前IMG的签约球员，她曾被认为是小威之后下一个统治网坛的超级巨星，在以横扫之姿连夺四项大满贯之后，大阪直美却陷入了伤病、心理问题的泥潭，频繁输球、退赛，甚至这个赛季，她干脆宣布因为怀孕，“下个赛季见”。大阪直美的2022赛季乏善可陈，全年14胜9负，比赛奖金约为110万左右，要知道，巡回赛一年级生郑钦文的2022赛季奖金也突破了100万美元。但大阪仍然以5110万美元的收入成为了福布斯评选的全球收入最高的女子网球运动员，其中5000万都来自各项商业赞助、活动的收入。

其中固然有大阪直美作为日本和海地的混血、多元文化的载体以及四座大满贯奖杯的获得者给品牌方带来的巨大吸引力，但更多的还是来自大阪对其自身在商业价值和商业版图方面的野心。她的经纪人斯图尔特·杜吉德就曾表示，尽管IMG在背后为她打理一切，但总体的商业战略则是由大阪自己来主导的。同时，她从一开始就持续寻求场外的利益提升，包括跨界时尚圈、尝试一些股权投资，并于2022年带着杜吉德一道从IMG离开，创办了自己的经纪公司。

郑钦文的“前任”，2021赛季的WTA年度最佳新人艾玛·拉杜卡努也有着跟大阪直美类似的混血背景，以及一段从资格赛打到美网冠军的网坛传奇，尽管2022赛季拉杜卡努的战绩回归普通，但她全年比赛奖金70万美元，商业代言回报则高达1800万美元，深受Tiffany、Dior、保时捷等奢侈品品牌的喜爱。

当然，大阪直美、拉杜卡努她们的商业成功之路很难被复制，但从中不难发现，运动成绩通常决定了一名职业球员的商业价值下限，其余的则要靠经纪公司和球员的悉心规划。

不过，最终能影响球员商业价值的还是年龄。即便郑钦文如今的战绩还远不如李娜、大阪直美那般耀眼，但年少成名总是有更多的可能性。去年底，郑钦文登上了一线时尚杂志《时尚芭莎》《GQ》，大方地拥抱时尚、秀出好身材；2022年9月，她通过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向泸定地震灾区捐赠了10万元。看得出，在球场之外，郑钦文也在尝试向那些对她感兴趣的人们展示一个更多面立体的“郑钦文”，从而逐渐成为更多品牌愿意关注、投资的对象。

作为一名职业运动员，不仅需要球场上的野心，也需要一个更为开阔的眼界去规划和利用好自己在球场上一拍一拍打出来的商业价值，并抓住机会以影响力传递价值，获得理想且丰厚的回报，并最终推动这项运动在一个地区，甚至全球的发展。

郑钦文的职业生涯已经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会发生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