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勤伯：国家队主教练应该怎样说话？

*仅代表个人观点

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 王勤伯

这篇评论如果在昨天发表，必定会吸引更多点击。但是，让我们稍歇片刻，更心平气和地谈谈李铁和他的问题。

很显然，为李铁的赛后言论感到被冒犯的绝不仅仅是记者。像我这种看不到赛后新闻发布会的海外记者，得知此事是因为很多球迷朋友带着惊诧和愤怒来提问——且让我在这里滤掉球迷提问的口吻和用词。

一个国家队主教练在比赛结束以后应该怎样说话？如果李铁希望在这个环节有所提高，他可以记住意大利足坛和新闻界的这个行规：“赢球讲故事，输球做解释。”

别小看这个行规里蕴藏的大道理，如果一个教练总是能够遵照这个原则去说话，他大概率不会引发巨型舆论风波。赛场成绩归赛场成绩，这是体育人物和体育迷都会接受的基本道理。而从教练个人来说，做到“赢球讲故事，输球做解释”，确立一个正面的、正常的形象并不难。

小行规大道理的内在逻辑是：无论赢球还是输球，意大利这样热爱足球的国家，记者们提问题都会少不了尖刻。但记者们这样做并不是针对某个教练，而是作为公共舆论的提问者他们必须这样去问。但从教练的角度说，按照上面所说的行规去答问，无论什么尖刻的问题都是能够以正常的语气应对的。

或许你会问，一个主教练为什么有义务赢球讲故事、输球做解释？

这当然是足球运动的特色所决定的。足球是全世界最受欢迎的运动，也是最受关注的运动，即使中国足球水平很差，但是中国人对足球的关注和喜欢并不比别人差。也正是因为有亿万人关注，水平很差的中国足球队才可能收获比其他某些运动队还高的赞助，李铁才可能拿到比其他某些运动队主教练更高的薪水。

所以，在任何时候，作为聚集国人关注于一身的国足主帅，他都有义务以正确和积极的态度实现和舆论的对话，无论记者的提问是否讨自己喜欢，李铁都应该记住，他真正的对话者是熬夜关注着中国队的中国球迷。

从比赛当天的情形看，或许李铁和舆论之间存在一个巨大的理解差异：李铁可能认为逼平澳大利亚得到1分是一个重要的成就，是胜利，他想要倾诉这番战绩的来之不易，而主流舆论并不认为逼平澳大利亚拿到1分有多么值得庆祝和欣喜，因为中国队原本是可以做得更好的。

对于大多数球迷（以及记者）来说，李铁需要提供解释的内容太多太多。或许新闻发布会的几十分钟是远远不够的，或许未来很久人们都会等着他的解释。可能李铁更在意的是给任命自己为长期主帅的领导提供解释，事实却始终是：李铁从未提供过一份清晰、有逻辑、有说服力的解释。

李铁的话语模式也让不少人感到被冒犯，包括那些看似符合时下主流价值观的“中国人”叙事。这个原因再简单不过，大多数人都爱国，但这不等于爱国话语可以成为一切的挡箭牌。如果要把民族情怀放进体育层面，大家只想看到两点：一是智慧，二是胜利的欲望。

亚洲球队都不是世界级强队，都不是凭借控球可以让中国队找不到北的球队，也都是可以找到一些弱点的球队。中国球员不必踢联赛，拥有那么多时间演练针对性的战术，但在大多数比赛里，除了想防守，别的什么也没打出来。无论对沙特还是对澳大利亚，在比分落后、归化国脚灵光闪现、豁出去进攻的时候，球队才有好的表现。洛国富对沙特那脚神仙球，绝对不是赛前技战术演练过的内容，他只是证明照自己的想法去踢没有错。

所以，李铁需要对国人解释的是：他的中国队如此缺少胜利的决心和欲望，他认为在怎样的时间段和条件下才能够带着强大的求胜心去比赛？

李铁当然可以不做解释，中国队的赞助商不太会像欧洲球队的赞助商一样，因为主教练不配合媒体就去投诉，但李铁至少可以很确信——在一支球员充满强大求胜心、技战术闪现着主教练智慧的中国队出现之前，国人都不太想听他倾诉什么，无论苦衷还是琐事。舆论唯一想要的，是李铁提供针对上述问题的解释。

李铁可能见过一些和媒体针锋相对的国外教练，例如穆里尼奥，但他应该不知道穆里尼奥等人的原则。例如，穆里尼奥绝对不会强调自己或球员有多苦。执教国际米兰的时候，穆里尼奥的汽车每天总是在早上7点就到达训练基地，晚上7点以后才离开，在剩余的12个小时里，他的生活除了睡觉大多数内容仍然是足球。

工作狂细节是媒体从旁获取的内容，穆里尼奥自己从来不说。倒是有一次媒体提到球员的焦虑和疲劳，穆里尼奥表示了反感，他说，“这两个词属于每天5点起床出门去干重体力活，晚上才回家的父亲。一个球员拿着那么高的薪水，不需要起早贪黑，有什么可以抱怨的焦虑和疲劳？”

李铁有一点焦虑却是显而易见的的，同时也是他不说大家都知道的——他对自己国家队帅位的合法性始终不确定。领导给了他一份极具信任的长约，李铁从未证明自己当之无愧。而这里他又犯下了职业足球的一个大忌——用嘴功而不是赛场的表现去捍卫自己。

实际上，李铁开口的时候，不仅他在焦虑，球迷也都在焦虑。例如他在比赛中不厌其烦地对球员跑位传球进行细节指挥，让人感觉他恨不得拥有一个可以操纵场上球员所有动作的游戏手柄。球员像是从未能够按照既定的战术去比赛，因为胸无成竹，所以必须主教练亲自扯着嗓子去指挥一步又一步。

如果我可以在新闻发布会上问李铁一个问题，我会问这个：李铁教练，你觉得这样的指挥方式，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