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勤伯：不一样的夏天，但嗅到了相似的味道

这是一个不一样的夏天。有谁会不同意？

去年夏天的此时此刻，我正在博洛尼亚。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不像今年总是有雨。

对于足球记者来说，每年6月都是一个特别的时期。在俱乐部赛事陪伴下度过了大半年，足球日历突然交给国字号赛事。俱乐部富含神秘意味的标志变成清晰可辨的各国国旗。

前年这个时候，我在俄罗斯索契跟随巴西队和世界杯，1岁的女儿和她妈妈在中国。去年这个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去了博洛尼亚，采访在那里举行的U21欧青赛。

毫无疑问，她喜欢的是去到新地方，而不是认识新地方。我们借用比赛间隙期去了意大利一些游客罕至的去处，例如亚平宁山中保存完好的中世纪古城乌尔比诺。这其实是一座建在山顶的大城堡，街道尽是斜坡。这座城市在文艺复兴时期扮演过非常活跃的角色。

在乌尔比诺旁边有一个地势更偏的地方名叫乌尔巴尼亚，只有狭窄的山路可达。那里的谷地里还有一个古朴气派的小城，小儿童乐园就建在原来的护城河壕沟里，餐馆价格格外便宜。夏夜出来散步的当地人很少遇到外国游客，饱含热情地对我们介绍乌尔比诺公国历史。

从乌尔比诺开车1个多小时，穿过隧道进入翁布里亚大区，山谷变得豁然开朗，城市外墙更为明丽，那里有一个小城叫古比奥。这里也曾是乌尔比诺公国的属地。在我翻译匈牙利小说《月光下的旅人》时，书上提到的城市，我唯一没有去过的就是古比奥，一直心存遗憾。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一直在琢磨怎么去古比奥更方便，因为从很多地方过去都会很绕。到达乌尔比诺以后，在地图上搜索餐馆，古比奥的名字突然跳了出来，我们这才发现已经离它很近。

穿越两个地区交界山岭的道路并不好开，经过一番跋涉，当古比奥终于出现在眼前，心里多少有一些激动。我们迫不及待就在城里寻找小说中提到的“死门”。

古比奥

这里的人们相信，人死了，鬼魂会沿着离家的路回来惊扰活人。所以很多人家的外墙上都有一个小窗口一样的地方，平时用转砌好，有人死了凿开此处，棺材刚好能运出去，然后又把“死门”封上，这样游魂的归家路就会被堵上，乖乖地回墓地里呆着，每天夜里听蟋蟀歌唱，陪乌鸦和猫头鹰聊天。

尽管从未被列为文化遗产，“死门”确实还能在古比奥城里轻易找到。只不过有一些被改造过了，例如一栋楼分出2、3户人家，“死门”被凿大，变成其中一户人家的大门。门的宽度仍然非常有限，我怀疑这样的人家如果购买了洗衣机能否运进去。或者在一些店铺，死门被凿开，变成玻璃橱窗。

毫无疑问，这些内容是2岁女儿不明白的。她只是很开心一路上总是有意大利人夸她乖、可爱，然后我们总是在餐馆里吃饭——对比起来，爸爸妈妈做的那些总是重复的饭菜多无聊啊。

除了防疫，也有经济方面的原因。在现有环境里，一个人、一家人可以在一夜之间变得比拮据还更糟糕。我们还没有达到那样的艰难境地，但养小孩意味着很多支出，在收入下降的日子里，节省一切不必要的开支是必须的。

女儿已经3岁，她开始懂得更多的事，也会提出更复杂的要求。例如要去河边看两条狗狗游泳，看到狗狗游泳，她会表示自己也想下水，又说想去海边。然而对于我们来说，旅行去海边这样的计划也是暂时无法考虑的，原因同上。

这样的情况下，我格外感谢欧洲各国联赛重新开打。像意甲，一直要打到8月初。而8月份还会有欧足联举办的欧冠和欧联杯决赛，有可能在葡萄牙和德国举行。

疫情肆虐的3个月时间里，唯一能看到的新闻就是疫情，关于感染、医治、药物、死亡、数据、争议。

我认为自己对于整个世界、或者说整个事件有着足够的配合态度。在疫情爆发以后，心理上也自动不再关心足球，工作专心于与疫情有关的视频节目。

距离笔者住所不远的佛罗伦萨俱乐部主场弗兰基球场

然而一段时间以后，伴随着警报一样的阵阵眩晕和头重脚轻感，我意识到世界和我都不可能再在这样的高压中继续下去。疫情需要严肃面对，生命高于一切，然而生命不仅是数字，感染数字和死亡数字，生命是每一个人生命中的每一个瞬间。

如何以更聪明、更灵活的方式去应对疫情，让生命得到较好的保护但又不成为各种指令包裹的数据，这是一件格外重要的事情。这时候我开始想念足球，想念过去和足球有关的旅行，想念起每到周末球迷的呼喊声总是从200米外灌进我家阳台的弗兰基球场。

我知道在当下的环境里，如果足球能够恢复，哪怕我们看到的只是11个人面对11个人在空空荡荡的球场里奔跑，也可以拯救很多人，拯救我们的神经，也拯救我们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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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球员们戴着口罩走下大巴的足球，像意甲这样的联赛，甚至要求球员分乘两辆大巴；是球场边的工作人员戴着口罩的足球；是向裁判抗议必须保持距离的足球；是皇马干脆去B队的小球场比赛的足球；是看台上有着假人、图案、大屏幕、假旗等各种布置烘托氛围的足球；是赛后只能用大长杆子架着话筒远距离采访球员的足球；是球员需要频繁接受咽拭子检测的足球。

被巨幅logo包装起来的伊蒂哈德球场看台

然而，我们终于看到了足球！这个区别简直让我想掉眼泪。

我也学会不再挑剔了！不再对欧洲的大多数比赛不屑一顾，不再只等着看弗拉门戈、格雷米奥、博卡参加的解放者杯赛事。

当然我也有我的钟爱，在已经恢复的赛事里，我最爱看西甲，这里不仅有梅西和巴萨，更有技术出众的足球，这可能是整个疫情封禁期间我的内心深处最迫切呼唤的内容——体育的创造与激情，而技术足球是其最好的载体。

6月没有国家队赛事，只有俱乐部比赛，这也是一种格外罕见的情形。而且，一整个夏天都可以看到俱乐部球员一起比赛，而不是分属不同的国家队，这也给我不小的新鲜感。在过去年复一年的赛程中，我们的足球日历过分固定，形成了令人疲惫的生物钟。

现在，法国人是否后悔提前让本国的联赛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