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踏进超级碗 佩顿·曼宁橄榄球生涯最后旅程

全体育03-27 10:33

距离自己的四十岁生日44天时,佩顿·曼宁第四次踏进超级碗。加个限定词,“穿着丹佛野马的球衣”,第二次。再加个限定词,“球队扛着他,而不是他肩扛着整支球队”,平生以来,第一次。

佩顿·曼宁的右肩已经扛不起一支球队了——他经历过四次颈部大手术,一节移位的椎间盘被摘除,联通整只手臂的神经切断又重建。他几乎对着自己的录像重新学习了一遍,如何像曼宁一样传球,然后意识到,他可能永远无法像“那个”曼宁一样轻松送出恢弘而精准的长传了。这个赛季第九周,他被足底筋膜炎困扰着,在对堪萨斯酋长的比赛中传出4个抄截,漏掉了6个,坐上替补席眼看着奥斯维勒打出一波5-2。直到第十七周,他从板凳上站起来,接替奥斯维勒拿下比赛。那是田纳西大学用节日般的狂欢迎接他以来,这个称呼第一次与佩顿·曼宁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替补四分卫。

但没有关系,“我还管用,还能够看到那些边边角角的空档,带伙计们向前跑”,他还是到了圣克拉拉,去赴人生中也许最后一次命运之约:那巅峰的滋味,尝过的人都会上瘾,永远戒不掉。

《体育画报》的记者彼得·金观摩了丹佛野马队在斯坦福球馆的备战周。“星期四是最后一次训练课,再过三天,联盟史上赢过最多比赛的四分卫就要为(至少是我们确知的)生涯画下收尾的标点。最后一次,他指挥进攻组在本方20码线站好阵型,吼出口令。冬季的天空清透澄澈,日头已在不知何时悄然滑落,此刻堪堪坠在西看台的顶端,余晖披洒,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集中注意!警醒些!”他跨过人堆向外接手艾曼纽·桑德斯打着手势,紧接着喊战术(这次是“Z行动!”),然后开球,然后……没有然后,他们错过了节拍。

“再来一次!”曼宁有些恼火地大叫,“我们重来!”

进攻组照做了。这一次桑德斯拖曳着人群冲进端区,曼宁轻巧地找到了他,达阵。

这一天,湾区气温华氏66度,清风凉爽宜人。曼宁在本队的防守下传球28次,成功24次,教练加里·库比亚克非常满意,“他看起来就像从未缺阵过”。整个备战周,野马逐渐重铸起对当家四分卫的信心,他们越来越相信,出现在超级碗赛场上的曼宁,将像2013年一样无所不能。

然而他没有。

但野马还是赢了,以14分的巨大优势。坎姆·牛顿和黑豹的进攻在他们面前浅显如书,尽管进攻不畅,防守组和特勤组仍打出了伟大的比赛。韦德·菲利普斯调教出了全联盟最残酷的防守,整个季后赛,匹茨堡钢人、新英格兰爱国者和卡罗莱纳黑豹队在他们的绞杀下场均仅得12.7分。面对野马的追捕,牛顿始终没能获得敞开快跑出长码数推进的机会,相反六次被擒杀,在国联决赛这个数字是一次。外线卫冯·米勒的超级碗最有价值选手实至名归,开场黑豹三挡进攻时,他使牛顿掉球制造了己方第一次达阵,从而奠定了整场比赛的基调——占取先手,挤压空间,剥夺机会,诱导错误。布里顿·科尔基特作为弃踢手为这一战略的实行立下汗马功劳:比赛的后55分钟,野马只推进了130码,他们的唯一胜机就在于保障对球的控制,安全地消磨完时间,而科尔基特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让黑豹外接手小泰德·吉恩无计可施。

曼宁全场传球23次,只有13次成功;被擒杀5次,掉球2次,送出一次被抄截。这是他四度超级碗经历中表现最平庸的一次,却加冕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代表不同球队举起文斯·隆巴迪杯的首发四分卫。菲兹·杰拉德在书里写,年少得志的人相信,他的愿望之所以能实现是因为头顶的苍穹闪耀着幸运星,而曼宁,这个橄榄球世界天生的骄子,在度过了流光溢彩的少年时代后,际遇似乎是这句名言的绝妙脚注:在技艺绝伦,挥洒自如时饱尝失败;在掌控一切,声誉显赫后流落畸零;他天性是联盟中最冷酷、最自持的控制狂,重伤后却甚至无法从病榻上撑起自己的身体;而当他尝尽了伤痛,长流过泪水,日臻化境的意识困顿于衰老的躯壳,终于鸿运当头,吉星高照。

“10年、12年前的佩顿·曼宁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场比赛,”他曾经的教练托尼·丹吉评论说,“但和拿下超级碗相比,什么都不重要了。”

老帅懂得自己的弟子。在夺冠的当夜,曼宁接受了采访:“这一年来,我有的只有无限的平静。我不知道该怎样做会有好的结果,也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但当结局真正到来……我很高兴。”

平静——这是曼宁在野马第三年的关键词。他天生就懂得完美,三十九岁时开始学会接受残缺。

缺阵的48天里,他休养脚踝,锻炼上肢,但最重要的是想明白了一件事,他不再能够、也不再需要推进250码去带领球队获取胜利了,像他在印第安纳波利斯的十多年间做的那样,像在丹佛的头两年中又继续做的那样。他给自己植入了新的比赛信念:“只要不犯大错,弃踢并不一定是坏的选择。”

在像克莱顿·克肖一样争强好胜了大半辈子后,开始像马克·伯尔利一样“参与”胜利——这样的念头足以让任何运动家发憷、窘迫、心中酸楚。可你一旦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心就落到了地上,平川千里,有月落山岗。

十二月,野马连败匹兹堡钢人和奥克兰突袭者,曼宁的伤势恢复缓慢。加里·库比亚克已经准备好了不带自己的队长去参加季后赛,他在内忧外患中对好友言之凿凿:“即使是这样的阵容,我们还是会迎来童话结局的。”

他收获了一整个童话,包括曼宁。曼宁这次什么都没有错过,他赶上了最后半场常规赛,赶上了季后赛,赶上了和布雷迪的宿命对决。

12号和18号第一次相遇时,世界仍沉浸在双子星楼轰然倒下的余哀中,坎姆·牛顿刚刚升入中学;而现在,奥巴马即将走完自己的连任任期,曾经调皮的黑人孩子以绝对的优势加冕了联盟MVP。在这之间,曼宁三次进入超级碗,其中两次大比分失利。他们厮杀了又厮杀,争斗了又争斗,一个是常规赛的王者,一个是季后赛的斗士。第十七次相遇,曼宁在野马,布雷迪固守爱国者,后者风采依旧、渴望用第五枚戒指加冕史上最佳,曼宁却敛尽了锋芒。贝利奇克在赛前说,“我永远,永远,永远不会低估曼宁。”

但这句话本身足以说明问题——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赛前用这样和软的语气向对手喊话。曼宁的回应是一连串利落的短传,平淡但稳定的发挥,以及在全队坚实防守的拱卫下,跪地走完时间,走向胜利。世事就是如此奇妙,当曼宁第一次以哀兵的姿态站在布雷迪面前,贝利奇克们发现,他们低估的不是曾经传奇的四分卫,而是他身后一整支坚强如铁的队伍。

那也是一个无风无雨的水晶天,曼宁在钟停后给了布雷迪一个长长,长长的拥抱,又给了抱住了贝利奇克:“我知道每个人都在拿我和汤姆、贝利奇克比较,但我想最重要的是享受比赛,欣赏对手,希望今天每个人都能开心,真高兴此刻我能够站在这里。刚才我告诉汤姆和比尔,很荣幸能参加这场比赛,很荣幸能参与所有曾经的对决。这么多年来,我享受拥有他们做对手,珍惜与他们的每一场比赛。这是我和爱国者队四分卫汤姆的第十七场对决,和防守协调员贝利奇克或者主教练贝利奇克的第二十四场。我无法撼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他们总是屹立不倒,将我和我的球队拦在梦想门外,这是怎样的劲敌!我生涯的许多时候都是在与他们战斗,现在我希望可以告诉他们,他们都是我尊敬的对手。”

这是告别吗?没有人知道,甚至曼宁自己。与爱国者的比赛结束后,他站在更衣室外,四岁的儿子马歇尔扯扯爸爸的裤腿:“爸爸,我们能走了吗?现在,爸爸?”

他问自己,我能走了吗,再打最后一场,然后走出橄榄球的赛场,永远告别球员的身份?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每次走上球场,我感到心里很安静。并不是说,我知道自己会赢,只是心底踏实。现在我不会去想这个问题,因为我已经有足够多的东西要想了。这是一个……奇妙的赛季。”

他的肌肉开始萎缩,身手跟不上头脑,突如其来的伤病和不信任混合在一起,让他变成了所谓“并不比联盟里九成同行更好”的四分卫。他也许就要离开了,末班车就要驶来,然后他突然开始交了奇妙的好运,而且还会一直好运下去。他会有冯·米勒为他看住牛顿,安德森强力冲跑达阵,他会在季后赛连赢三场,尽管其中两场都没能传出一次达阵。他会比从前每一次比赛都更幸福。

那个站在顶点的曼宁会试图理清这一切,而现在的曼宁决定等一等,等肾上腺素在体内安静下来,思绪随意地漂浮,未来自动在面前展开成应该的样子。

“以前我从没有做过替补,也没有在赛季中真正受过伤,我打了很久的球才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只从一个方向看过问题。即使现在,我还有许多境遇没有体验过,但这一年的经历是如此丰富,让我拥有了更宏观的视角。要知道,没有人比我更爱四分卫的位置,当我站在第50届超级碗的赛场上,看着那些曾经的赛事MVP们都来了,我看见菲尔·西姆斯,看见乔·蒙塔纳,看见史蒂夫·杨就站在场上,我多么希望我也能站到他们中间,和我的弟弟伊莱、汤姆·布雷迪、乔·纳玛什一起。这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做到了。但还是没有人比我更爱四分卫。我相信在这样的一年以后,我能用更高远的目光和更深沉的情感去爱它了,这爱是不会改变的。我所拥有的已经够多了,不是吗?”

他开始松开自己掌控一切的手(尽管这多多少少是因为那节错位的椎间盘),对自己说,这没有什么不好的。他回想自己一生中做出的许许多多个决定:选择想去的大学,留下来读高年级继续大学联赛,为自己挑选奉献终身的球队,在这个期待破灭后进入自由市场,每一个都万众瞩目,而现在,这一次,他决定不去理会那些目光,等待命运的答案自行浮现。

在那个幸运星高照的周六晚上,库比亚克让他的队长们在比赛前说些什么。韦尔放映了进攻组、防守组和特勤组的照片,诉诸神圣的信仰:“当你行过死亡阴翳笼罩的峡谷,你不是孤身一人。”曼宁则谈起了团队,那些不被球迷歌唱的幕后智者或是无名英雄。他还谈起了教练爱说的箴言:“每次训练课上,他都要弄些警句来与我们分享,其中我最喜欢的一条是这样说的,生活是公平的,只要你埋头苦干。”

四分卫教练格雷戈·纳普评价,那是他从教以来听过最好的动员演说;近端锋欧文·丹尼尔斯则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血战到底。”

比赛当天,库比亚克在球队下榻的酒店问曼宁:“睡得怎样?”

“像初生的婴儿一样沉。”

那天他睡了十个半小时,比平常的夜晚要长得多。窗外星河辽阔,冬季大三角发出白亮的光,如同倾下无尽祝福。毕竟,还是菲兹杰拉德说过:大胆行动,全心全意地投入,连上苍也会受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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